2009年5月5日星期二

浮生姻缘路

能敌得过时间的爱情,才算是爱情吧?可是爱情被时间磨蚀着,一直到姻缘的最后,还有多少最初的面目?那还是我们认识的爱情吗?



很多年前。
她很美,来自没落贵族之家,要借助婚姻改变与寡母看似富足实则捉襟见肘的生活。她找到一位缺少情趣却腰缠万贯的富家子。
他们要从英国到美国,携手上船。
他很英俊,也很穷。穷小子跟着肚子的感觉走,赢了船票,就上船吧,船能把他带到另一个可以混饭吃的地方。上去再说。
他们相遇,相爱。他们年轻,激情万丈,以身相许。激情的制高点,船撞上了冰山。
在黑夜的海上,他让她趴在破木板上等待救援,他自己泡在冰冷的海水里。他没扛住,奄奄一息之际,叮嘱她好好活着,撒手那刻,一别即成永诀。
他们叫杰克和罗斯,他们乘坐的豪华巨轮,叫做泰坦尼克号。
泰坦尼克号沉没之后,罗斯成为幸存者。她牢记杰克的嘱托,一定要好好活着,要有品位、有梦想、不妥协、坚持自我、追寻真爱,要完美的人生——若不如此,则对不起恋人付出的命,她,已经不仅为自己活。
十年之后。
怀揣前世的回忆,罗斯化名爱普利,嫁给与自己才貌相当的中产阶级绅士弗兰克,住进美国康涅狄格州郊区革命路上的小别墅,成了两个孩子的母亲。
隐姓埋名的罗斯——现在的爱普利——不知道这个弗兰克其实就是当年到死都希望她过上好日子的杰克,这家伙凭着顽强的生命力最终被救,他不放心罗斯,一路追了来。沉船那场灾难改变了他们的容貌,丰腴的罗斯消瘦了,清秀的杰克略略发福,谁也认不出谁。
杰克和罗斯属于一场激烈的恋爱,恋爱在高潮时以一方的死收了个绝美的尾巴。爱普利和弗兰克属于一段宁静的姻缘,宁静得两人时时感觉要被溺毙。他们争吵、怄气、闹出走、搞外遇,但,这一切,都不能点燃内心的热烈之情,他们迅速地衰老,彼此厌倦,活着却打不起精神。
为了挽救即将死于平淡的婚姻,爱普利提议举家迁到巴黎,她甚至决心要工作养家,让弗兰克好好想想自己追求的人生到底是什么样,然后再决定到哪里发财。职业生涯不死不活的弗兰克真的被妻子忽悠得动了心,他也有短暂瞬间以为这样能让死水般的生活再活色生香起来。
梦想的力量有多大,能不能穿透铁幕一般的现实?爱普利和弗兰克这对挣扎在柴米油盐孩子房子中的俗世夫妻用他们的遭遇回答:不能。在梦想和现实的角力中,率先折翼的通常是梦想,美丽的东西都脆弱,梦,也不例外。弗兰克升职、加薪,爱普利再次怀孕。巴黎,变得遥远。有了钱能改善生活条件,孩子是天使来了就不要拒绝,梦想算什么?
爱普利到底是经历过沉船那一遭的,婚姻这把钝刀子让她体无完肤却还拥有一颗文艺女青年不死的求变之心。那是多沉重的步伐,沿着楼梯走下来,缓慢而坚决。
爱普利死于自行堕胎。她以为放弃了孩子,就还有做梦的机会。
弗兰克没有再婚,凝视着孩子,缅怀妻子。革命路不能再住,那里触目伤怀。
此情感动天地,爱普利以另一幅面目出现,这次她叫康妮。失去妻子的弗兰克辗转到纽约,改名爱德华。
相逢的人总会再相逢,他们成了一家。
爱德华和康妮夫唱妇随,丈夫工作赚钱,主外,妻子承担教子和家务,主内。貌似和谐。
杰克和罗斯、爱普利和弗兰克,都经历过痛失爱侣,也都体验过高潮之后归于平淡的感情发展规律,当他们成为爱德华和康妮,照理说,应该心无旁骛。做不到相看不厌,至少也能在厌的时刻别过身、转过头,压抑自我,而不是挑对方的刺、互抽大嘴巴。事实也是这样,他们相敬如宾。
不来个外人永远不知道自己的婚姻有毛病,这算公理吗?事情没发生的时候,谁都能做卫道士。
一场大风,给已过不惑之年的康妮带来令她欲罢不能的小情郎。她发现原来爱与欲可以如此、这般,于是,出轨。
这次,爱德华再也不想像弗兰克对待婚姻那么不小心以致失去爱普利,他要留住康妮,无论他顶着绿帽子多么难过,还是要先拉回老婆。他去找第三者,谈话之后,抄家伙把他砸死,一了百了。
爱德华和康妮重新彼此面对,他们的面相、眼神变得凄苦异常。他们不再是杰克和罗斯,当年的疯狂爱情已香化为灰;他们也不再是爱普利和弗兰克,对共同未来残存的那点梦想已零落成泥。他们是爱德华和康妮,一对彼此心怀愧疚的同谋,一对闯了祸才懂得要共度难关、要共度难关了才重新发现爱情其实一直都在的傻鸳鸯。

能敌得过时间的爱情,才算是爱情吧?可是爱情被时间磨蚀着,一直到姻缘的最后,还有多少最初的面目?那还是我们认识的爱情吗?
从《泰坦尼克号》到《革命之路》再到《不忠》,看一条相爱男女的浮生姻缘路,并不长,却这么难走,怎么走,似乎都不能尽如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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